学校有一处人造景观，曲径之后是一个人造池塘，里面存留着去冬的莲藕。

荷塘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位老者，他是村里一位退休教师。戴着一副眼镜，满眼智慧，满面沧桑，落日的霞光里，他和一群孩子一起画春荷。

池塘里鲜嫩的新荷箭一样射出水面，生机勃勃。老人看着尖尖的嫩荷慢慢展开伞一样的叶面，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似乎想起了破壳的雏鸟、初生的婴儿。娇嫩的小荷落在孩子们的画板上，让人感受着一顶顶新荷诞生的生命意义。

池塘中间的石柱上写着“群艺斋”三个字，这是一所民间艺校。

学校是流动的，包括五所小学、两所幼儿园；学校是固定的，只有两间门房。

老人名叫贺秋林，1954年师范毕业，曾在村小任教40年，退休22年了。他占用自家门房办起了学校，里面摆着各类书籍，有教育、书法、杂志、曲艺8000余册，北墙高橱是手抄资料，2万余册。

贺老师办学不收费，他除了服务乡村父老，还担任五所小学、两所幼儿园的校外辅导员。白天为孩子们授课，晚上，附近的村民、喜欢书法和琴艺的青少年，以及参加社区腰鼓、秧歌、跳绳等健身活动的中年妇女，来“群艺斋”查阅资料、请教交流。

老人83岁，他义务上辅导课已经3000多个工作日，没要过学校一分钱，没吃过一顿工作餐。

老人笔耕不辍。他常年积累的教案、批改笔录等身，百万字保存完好。他亲笔书写《汉字字形结构字帖》，送给300多名小学生。

老人辅导的钢琴乐手年年获县器乐演奏一等奖。

老人书桌上有硬笔书法写的座右铭：养心莫善寡欲，致乐无如读书。

想到里尔克的诗句：“何为心？若非与繁星聚在一起？…..乘风，驾云，齐归。”

一直对诗的意境处于浅表理解，觉得是众鸟齐飞的精神追求，可望不可及。今日当一串数字：83岁、22年，与“养心”对接，繁星化作一池的莲藕。

“养”字通孟子。“养心”照道家的说法要十三年。这样计算：首先“百日筑基”，然后“十月怀胎”，之后“三年哺乳”，最后“九年面壁”，加起来十三年四十天。真的成功当然好，谈何容易！别说十三年，就是“百日筑基”这三个多月，恐怕很难持续到底。

老人爱那莲藕，水下的淤泥中，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孙彩文 二〇一六年三月十五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