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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庭院

胡凤和
分类: 散文
更新于: 2016年4月20日 06:36



 

夏日里,庭院里花木交护。落满了葱郁的阴凉。

庭院不大,长两丈许,宽不盈丈。靠南墙,自东而西,依次生长着杏、桃、枣、香椿、、李五棵树。门两侧,有一株石榴,一蓬瘦竹和一棵细细的柏树。至于星星点点的月季、菊、袖仙、指甲桃什么的,则是见缝就生,随遇而安了。花树都是父亲栽种、侍弄的。父亲说自己是土命人,栽什么都活。

那棵夹在桃与枣之间的臭椿树,是自生的。愈是野生的愈壮实。不足三年,树干便可盈握了。且疯了一样向上猛蹿,挺挺拔拔,越过了一蓬蓬伞冠,像一个守护神似的,俯视着这绿意萋迷的院落。

父亲不喜欢那棵臭椿树。

臭椿夺了花木的地力,也抢了它们的阳光。

父亲扶着李子树,觉得李、桃、杏的干,愈来愈瘦细了。每年夏天,我都会听见父亲说,迟早要砍掉那棵臭椿树。不过,父亲也只是说说,臭椿却粗壮依旧。

闲暇的时候,父亲总愿留在庭院里,剪剪疯枝,掐掐枯叶,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蹲在如水的阴凉里,,一袋接一袋的抽烟(故乡称烟斗为烟袋)。父亲的烟抽得厉害。烟草是自家种的。割下来的烟叶用草绳捆成长长的一串,挂在屋檐下晾干。夏天,烟叶很容易潮湿。父亲就用马粪纸把泛潮的烟叶裹起来,放在炕头上烘干。搓制烟叶的时候,父亲也是蹲在庭院里,一边搓,一边不停地打喷嚏。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嘴里好象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烟袋。铜烟锅,很亮;青玉烟嘴;烟杆很长,是竹子的,因为摩挲得久了,黝红且光洁。乳白色的烟团,顺着父亲那花白的胡须,一缕儿一缕儿地散漫开来。

唯独在看书怕时候,父亲是从不抽烟的。于书,他极爱惜。夏日的中午酷热而漫长。父亲总是把那个灰暗的太师椅搬庭院的阴凉里,迷一会儿觉,再看书。书大多是野史或武侠小说,线装的,如《金鞭记》、《说唐》、《绿牡丹》、《儿女英雄传》什么的。书页泛黄了,纸也有点脆了,却极少破损。父亲尤其珍爱那本“尺牍”。那是一本乡村礼俗大全,书名好象叫《万事不求人》。诸如书信、请柬的格式,婚丧嫁娶的礼俗,四时节令的禁忌,过年造屋的喜联什么的,一应俱全。村里发生了新故事,时常请父亲类似的东西。记得的,父亲的蝇头小楷写的还是挺清秀的。乡亲们常常请父亲去喝酒。他总是说:“去,去。到时候准去。”其实呢,父亲是极少去赴约的。猜拳行令,吵吵闹闹,想想就心乱。还不如待在自家的庭院里,侍弄侍弄花木,听听栖落李子树上的黄雀或翠鸟的歌呢。父亲是一个爱清静的人。

庭院里漂浮着浓郁的花香;潮湿的地上铺着一层绿绒绒的苔藓。那时,花事繁闹,果实却极少。大概是因了那棵臭椿树的缘故吧。偌大的一棵李子树,也只结那么七八颗,紫莹莹的。枣、桃、杏也一样,果实不等成熟,便脱落了。父亲好象不大在乎那果实的多少,只要有那么一片幽静的阴凉就足够了。倒是是那棵横卧在墙角的楸木,时不时地生出一团团的黑木耳。父亲采回来,洗净,用热水一炒,再加上点白糖,很好吃的。每年夏天,我都要吃许多这样的黑木耳。父亲是不吃的。偶尔捏一片尝尝,嗯,很好吃,快吃罢。父亲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一年春天,李子树的花开得特别繁闹。星星似的白花,如团硕大的雪球覆盖了整个枝冠;又恍如一片漂浮的白云,自天而降,栖落在枝头。花期未尽,那棵李子树便莫名其妙地枯死了。父亲时常看着那棵李树发呆。

父亲有了一种预感,只是对谁也没有说。父亲喜欢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苦难。

就在那年的夏天,父亲突然病逝了。那棵粗可盈抱的臭椿树做成了父亲的棺木。

第二年的忌日,我去为父亲祭扫时,坟头已长满了苦丁、矢车菊、蒲公英、紫灯笼花……还有一片茵茵萋萋的绿草。野花簇簇团团,拥抱着父亲的灵魂……

当我在人生的路上走得疲累了的时候,就特别想回到故居的庭院,在父亲的阴凉里,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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