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课堂太热闹,安静的课堂才有力量
台湾教师李玉贵站在讲台上,小小的个子,眼神宁静而亲切地看下来,没有寒暄与客套,演讲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她的声音轻柔、沉静,像淙淙流水,略有些嘈杂的会场马上静下来。相比于经常听到的“激情四射”的演讲,这声音实在太柔和、太平静。但近千名听课教师不但没睡着,反而经历了一次极为难忘的思维之旅……
我是班主任,现在带二年级。我觉得,在课堂里,老师永远是要退居次要地位的。一个好的课堂,是上着上着老师就不见了。
真正的阅读是对学生有作用的阅读
我们班一年读100本的课外书,我想说,以前我也跟大家一样,觉得老师应该快乐阅读。可是真的深入阅读之后,我深刻地理解,阅读只有快乐是远远不够的。
真正的阅读是对学生产生作用的阅读,既要读进来,又要读出去,不管是说出来还是画出来。
我觉得阅读技能最简单的就是把这个故事说出来,所以我们有“说故事”。爸爸妈妈没有时间,小朋友可以帮他们家小狗学习。故事讲五分钟,请小狗用爪子盖个印章。其实,我的课堂很简单,只是让他们读进来,然后让他们说出来。
有一次校外教学,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很兴奋的日子。可是那天因为早上太忙,没有时间安排说故事。在车上,他们就开始了说故事。当第一个小孩站起来开始讲时,原本嘈杂的孩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时,我觉得不管你的教学有多艰难,推动有多少限制,你们班至少要有共读的书,一学期哪怕5 本都好,因为我们知道阅读重要,但是书海茫茫,却不知道读什么好。这些共读的书,也会成为全班小朋友共同的文化的种子。
为什么一说故事全班都会安静呢?因为他们都读了这本书,今天听到的不是别人说的那个故事,而是他们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故事,和他的内心存在着强烈的共鸣。
所以,我常说安静的课堂有它的力量。但是在大陆,我感觉大家更注重热闹的课堂、激烈的课堂、学生外显的课堂。这几年,我越来越相信佐藤学老师说的,静悄悄的革命。我相信每个班都可以做到。
阅读的方案上还有一个因素——体能,我以前很讨厌这个,阅读为什么要结合体能?可是我要告诉大家,我们的小孩活动太少了。我的小朋友,一年级时跳绳一下都不会,现在可以连续跳1000 下;以前跑步都不协调,现在他们能围着操场跑20 圈,虽然操场跑道很短,只有123米。
在台湾,9点以前我都不上课,而是带着学生运动。运动完之后,他们可以沉静下来非常专注地学习。但是在大陆,我们老是让学生安静,不要动。他们不过是小孩儿啊,怎么能不动呢?让小孩动起来,比如简单地互相抱一抱,他们开心,你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快乐。
真正的写作是写有感受的东西
真正的写作,是让小孩写有感受的东西,而不是学他读的那个文本如何写。所以,我现在在班上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小孩的多元经验跟写作的时间差拉到最小。
我们会发现,小孩有丰富的体验,但是跟写作却有着很大的时间差,所以小孩写不出作文。我让学生整天在教室外面活动,然后一学期写50 篇的作文。无论在哪儿玩,我都鼓励小孩多看。
其实,对于一件事,小孩子到底怎么想,哪些材料可以放进来,他并不是不会,只是不清楚而已,所以要建立相互学习的关系。
我建议所有的老师带着自己的班一起学习绘本《田鼠阿佛》,收集词汇。词汇是写作的起点,词汇是对话的开始,对于中等和中下等的小孩,让他先去收集词汇。所以,我在小朋友中只做一件事情,书念完,大家找一找,自己好好体会一下,用词汇收集冬天在哪里。
可能只有3分钟,小孩只写了四五个词。这都不要紧,你可以让他们觉得哪个最大,就在哪个词后打星号。
台湾的公园里有很多免费活动,比如观赏萤火虫等。我们班每三个礼拜去参加一次这样的免费活动,其实就是去欣赏一个免费的表演。
在表演现场的一个角落,我只做一件事:家长帮我贴一张海报,小朋友们在欣赏完表演之后,我们就在里面聊经验,每个孩子都要讲。然后我会把一些讲出来的关键词,写在这张海报上。这个过程大约持续10到15分钟。接下来就是写作,没写完的不能带回家。
一开始,会有小朋友跟你说,老师我不会写,老师我真的不会写。我说,你就写“老师我不会写”“老师我真的不会写”。其实,顽皮的小孩在玩十句之后就真的开始写了。
我们还有运动会、烤地瓜、赏鸟等活动,甚至我们还组织了一个有关植物的主题活动。小朋友要去动手,了解我们的祖先怎么利用植物来编袋子等。
我们学校对面有个荷花池,池边上有个阶梯。玩过之后,班上所有的小孩都留在里面写作文。所有的小孩都写得出来,因为那就是他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写什么都可以。
我不是批改作文,而是在回应小孩书写的内容,让小孩知道他的作文是有读者的。我们的写作在活动结束之后一个小时内完成。我们谈论经验15 到20 分钟,放小孩去写作大约30分钟。走到哪,写到哪,所以我们班叫作“街头写手”。
真正的教学要通过学生来相互支持
在日本,我去了滨之乡小学。这是一所参与佐藤学老师“学习共同体”实验的小学,至今只有16 年。它看起来不像学校,更像一个社区。可是它让我们处处反省自己的教学。我们每天说“教是为了不教”,可是每天都会教到无以复加。
在学校里,佐藤学老师给我们做了演讲。他说学习的权利是儿童人权的重心,学习权就是生存权。所以我说,什么叫小孩在教室里面有“自己的”生活?就是他在教室里头有没有觉得老师看他,或同学看他,他跟他的同学的“一”是等值的“一”。
反过来讲,我们每一个人在学校里面都是老师,你会不会很在意,校长在做任何决策的时候,你这个“一”跟所有老师的“一”是否是相等的“一”呢?我们当然在意,这就是生存的感受。所以,在我们的课堂,无论小孩能力高低,个性是否急躁,我们是不是都应该视他为“一”?这是我们每一天要寻思的事情。
在滨之乡小学,作为参观者,我们被要求一点:不要看老师的教,只看学生的学。佐藤学老师让我们特别看的,不是课堂的亮点,而是课堂的“卡点”:
为什么学习不能放松,学习在哪里没有发生,哪些小孩子没有在学习……
他所追求的,不是一个好老师,一个好课堂,而是看到学生,听到学生,想到学生。老师要关注的,不是孩子的理解,而是他的不理解。只有这样,才能贴近孩子的想法。
滨之乡小学的办学理念是:“我和你一起成长,一起学习,就会有更多的人一起成长,一起学习。”课堂上,我牵你的手,你牵我的手,每一个人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大家一起成长,这比其他学校的办学理念要具体得多。你完全觉得他在讲人话,对小孩说小孩能听得懂的话。
再来看一句话:“懂的时候,要能够有让自己懂的力量,要聆听对方的轻声细语,并与自己的想法结合。”对照我自己的课堂,我发现,学生比较在意听站在前面这个老师的话,而不太在意听隔壁同学在说什么,所以上学的第一件事要建立同伴之间相互学习的关系。
班级的班训,让我觉得很惭愧。“要么成为说谢谢的人,要么成为被说谢谢的人”“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情,不仅要做到,还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对照日本的小学课堂教育,他们一直在教小孩心里有别人,我们是在教小孩要卓越,要胜过别人。
第二件事,要能探知未知的世界,不是将已知的事告诉孩子们。每天要想想我们到底在教什么,有多少东西是小孩通过搜索引擎就能找得到。
第三件事,在不孤独的前提下成为自立人。每个人在教室不孤独、不孤立,每个人有困难的时候都能安心地跟别人说,这个我不会呀,谁来帮我?一道数学题你讲了八遍,班上还是会有人举手,老师,我还是听不懂。如果是那样,就是一个安心的课堂。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问自己,我的班级教学的基础是什么。日本标语很少,但是有一条给我震撼很大:“只透过老师的力量来教学是不够的,要透过学生来相互支持。”
最后,我想以这个来结尾——
你教训的这些学生,其实他的存在,也很有价值。碰见这样的小孩,我们永远只能假设我还不够懂他,我还没有找到理解他的路径,他本身没有好坏。
我之前是教体育的,那一节体育课,教室里跑来一只老鼠,全班吓得奔跑的奔跑,打架的打架。只有一个小孩把那只老鼠打死了。
当时我好感激那个小孩。可是,在这一天之前,有十几次上课我并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小孩:功课很差,不善发言。可是在这节课上,我竟然感受到了他存在的价值。我凭什么当老师?我们只是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我们总是用学科知识、学习的角度、听话的角度来判断,来感受,来回馈。
所有这些,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每个小孩都不一样,只有我们谦卑,才会找到方法。
- 所有评论(2)
-
张胜楠我是一名班主任,我自己班上的学生也非常安静,起初我希望调动他们的情绪,但现在我尊重的特点,在此基础上加以引导,安静的力量很伟大2016-12-07 00:03 回复
-
聂术江这样也可以,就是教学效果实在不好考量。如果好的方面会被扩大,差的方面也会被放大。这就是为什么日本会有根深蒂固的军国主义,因为从实用角度来讲,从小范围来看,从大家的思想碰撞中发现,那是对的。2016-12-06 08:4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