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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吧嗒这年味儿(二)

冯翠红
更新于: 2017年2月15日 21:56


之所以现在仍然还吧嗒年味,是因为我今年的年比前几年过得要滋味浓郁,理一理,想想为什么。吧嗒的结果,我觉得这年味儿还缘于对一个个繁琐的规矩和仪式的身心投入。

回顾一下小时候,过年就是上演一出大戏。

先看看那些年我家的“戏单”:小年——腊月二十三,过年的大幕徐徐拉开,这天会吃到久违的饺子,还要吃“灶糖”——民间土法熬制的红薯糖,完整大块儿的叫糖坨儿,切成小块儿的叫糖瓜儿;腊月二十四扫房——全家总动员彻底大清扫;二十五炸油饼、年糕、江米芽儿,买豆腐冻豆腐,还要糊窗户;二十六杀猪羊,买年肉;二十七早晨宰公鸡,白天洗手洗脚剪指(趾)甲,洗衣物,洗头理发;二十八赶年集,因为那时离我们家十三里地的著名的柏各庄“三、八”大集,在腊月二十八会全天火热,所以买年画年货年礼鞭炮都会安排在这一天,有时爸和哥会骑着自行车往返两三趟才能购足过年的东西;二十九煮大肉,猪头猪爪猪尾巴肉骨头统统煮熟,还要把刚出锅的肘子和耳朵做成“压肉”;这段时间的某一天还要拿上鞭炮、祭品等去上坟拜祖;三十儿是过年时讲究最多的日子,贴春联窗花,吃团圆饭,晚上煮饺子、放鞭炮,“熬五更”要到次日凌晨才能睡觉;正月初一是最集体行为最声势浩大的拜年日;从初二开始拜娘舅,走亲戚;初三或初五启动扭秧歌,一直闹腾到正月十五吃完元宵赏完月,这年才算过完。多么丰富的课程表呀!

在这些充实的日子里,小孩子的快乐不仅在于吃,更大的兴奋点是和大人一起做——按照大人告诉的规矩和仪式充满好奇地小心翼翼地做过年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小年儿,买了一块儿大糖坨儿,爸要教我们做酥糖。把糖坨儿熬成汁,用糖汁儿把好几种面揉和成一团,炒熟花生米,用擀面杖擀成很细的渣,然后一边把和好的面擀成片儿一边还要不断地往上撒花生渣,几层这样的片摞到一起,像做花卷儿一样一段一段切开,每一段再拧两下摆到簸箕里。爸说在灶间放一宿明天就可以吃到酥糖了。我擀花生渣把手腕都累麻了,但还是拧了几块酥糖,做上记号说只给自己吃。第二天起大早,直奔灶屋迫不及待地品尝,拿起一块很努力地咬了一阵子才咬下一口。大家都过来分享劳动成果,可每一块儿都又粘又硬。这哪里是酥糖啊,分明就是“钢糖”。忘了是谁的命名,但的确名副其实。爸再三反思,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因为哪道工序的失误把酥糖做成了钢糖。但是直到现在我仍然任性地认为,我家那年做的钢糖要比买来的酥糖好吃。一家人分工合作其乐融融地做一种期盼到口的美食自不必说,就连为了战胜“钢糖”咬牙切齿直嚼得腮帮子发酸也给家里增添了不少笑声呢!

因为在家里是老小,过年就只能干点敲锣边的活,烧把火啊,帮大人拿个碗递个盆啦。看着哥姐在关键岗位很骄傲地干着和爸妈一样的活儿,心里满是羡慕,甚至还有小小的嫉妒,主动张罗着干,也基本不被允许,只能小尾巴似的跟在妈的身后转。其实很多活儿我早就看会了。不过,我也有被眼热的时候:炸年糕烀熟了的红豆馅儿拌好糖,妈总会用勺子先往我嘴里送一大口;煮好的肉出锅儿了,妈也会一边从骨头上往下拆肉插空儿就给我的嘴里塞一块。虽然那天炸好年糕大家可以随便吃,虽然过一会儿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肯定会有肉,可先尝的那一口,早吃的那一块,咋就那么甜,那么香!

我最向往的事儿是大年三十儿下午和妈一起包饺子,可是直到结婚,这件事也没怎么让我做过主角,因为哥比我强得多。今年哥还吹牛说这么多年来包除夕饺子是妈和他的专利,以此炫耀妈对他的欣赏和信任。过年的饺子嘛,包的要好看,煮的要整啰,那可是招财进宝的元宝啊!无论馅儿是多是少,最后都要剩下多半小碗,以求连年有余,还要切一点面条在饺子快要熟了的时候下到锅里。对了,那可不叫面条儿,而是“钱串儿”,也就是串钱的绳儿。一般情况下我是有机会做钱串儿的,因为这时妈和哥要煮饺子。我很用心地把面条做得又长又匀,串钱时好结实啊!写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长这么大我花钱的欲望一直很淡漠,即便手里钱比较充裕也不怎么爱花,不是有意节制,而是对花钱这件事就没有太大兴趣——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钱串做多了的缘故呢?很有可能!

小时候过年不仅三十儿饺子有讲究,老例儿(传统的规矩、仪式)还多着呢,什么小孩儿不准吃猪尾巴啦,猪巧手儿给谁吃更合适啦,什么时候不准往外泼水,什么时候必须开灯,哪个时辰干什么最好等等等等。妈懂老例儿信老例儿,我家过年过节就总是跟着例儿走,对门邻舍的婶子大妈们有不太明白的事儿也经常来向妈询问呢。我觉得小时候的年味浓,很大程度上就源自于祖宗传下来的这些老例儿——关于过年的规矩和仪式。细细品味,其实每一道规矩和仪式中都饱含着深情的祈福,寄托着美好的祝愿啊,所有的规矩和仪式都是在表达一种对环境对生活的珍惜、感恩和敬畏之心。

现在过年的时候,经常听到有年轻人说,“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稀罕这个呀?”“过年谁还做这些东西呀,外面卖啥的没有?”很多人觉得工作了一年,过年了要图个清闲,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那些费事的事儿都用钱来摆平。对规矩和仪式的鄙夷,动摇了年味儿的根基;在清闲与方便中,没有了忙碌与劳累,也丢失了很多过年的快乐和情调。

今年我感觉年味更浓一些,是因为我没有放任地去读书,也没有怎么写文,更没有准备新的讲座,当然也不用为儿子高考之类的事而分心。过年这几天就只是过年。回家赶上了炸年糕,妈烧火,哥看锅,我和嫂子做年糕,小侄儿打杂儿,老爸落个清闲。我居然还还算是“大工”!虽然嫂子做三个我才做一个,但大家公认我的作品比她的要美观。二十九那天,妈妈他们算着我们到家的钟点儿煮熟了一大锅肉,包括猪头猪爪肘子骨头……那香味儿绝对不同于任何饭店,哥还当众表演了压肉绝活儿。到了婆家,第一件事就是男丁们去祭祖。大年初一,我作为大媳妇儿,要跟着堂嫂们代表家里的女眷去给本家长辈和年长的平辈拜年。记得我结婚第一年,婆婆担心我不爱去拜年,试探着问公公:“翠红常年不在家,大冷天儿就别跟着拜年去了吧?”“怎么可以不拜年?那不叫没老没少嘛!”没等公公答言,我接了话茬儿。没想到二位老人家听了我的话,竟然大为欢喜与赞赏,笑得满面红光。我去拜年绝不是作为例行公事,而是虔诚地送上我的问候与祝福!好像是在晓宇妹妹的文章中读到的,说拜年是春节期间最具仪式感的事情。在这个简单而盛大的仪式中,我表达着对年长者深深的敬与爱。

几天前与一位很有思考的朋友探讨达成共识:过年本身就是一个庞大而隆重的仪式,参加到这丰富的规矩和仪式中来,是酿造年味儿,陶醉于年味儿必不可少的工序。

洛雷利斯·辛格霍夫在《我们为什么需要仪式:心灵的意义,力量与支撑》一书中写到:“仪式,关乎美好,感恩,意义,珍惜。”“仪式唤醒我们心中的美好情感,仪式是心灵的港湾和力量的源泉。”“我们可以在其中搜寻我们的思想,回忆,渴求,愿望,以及我们的想象。”

所以,年,需要我们身心投入地去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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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有评论(1)
  • 张志超
    忽然就觉得我们这一代人身上还有个责任,把传统的“过年”传承下去。
    2017-02-27 10:1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