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事

周秀侠

喜爱玉兰花，因为她不染纤尘又脱俗的名字，因为她乍暖还寒时节早早绽放的花期，因为那硕大无比或洁白或淡紫色的花形，因为飘落时那翩若蝴蝶般婀娜曼妙的舞姿。

我爱玉兰花，每年与其说是盼春来，不如说是等花开，对我而言，玉兰花一谢，春天就算过完了，虽然玉兰花凋谢的时候别的花还在做着一场关于春天的梦。

每年春天，冰凌还未消退，大地还未开化，一切都蛰伏在冬的河床时，玉兰就顶风冒雪，破蕾而出，有时候就是一场风的事，玉兰就开得淋漓酣畅，它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路开过去，像势如破竹的大军，像浪花四射的波涛，开得霸气而磅礴。玉兰的花总是一朵占一个花枝，从不挤挤挨挨的聚在一起，每一朵花都是独立的自我，奔放的自我，所有的玉兰都有占尽春光的王者气，唯我独尊的武林霸主气。每当玉兰花开放，我都惊叹于它的肥硕壮美，它的恢弘大气。

玉兰花开过之后，我很少注意一棵玉兰树是怎样长出叶片，怎样脱掉秋装在春天演绎第一场盛大的花事。直到遇见那棵我新搬入的教学楼前的玉兰树。

它长在我进入教学楼必经的楼口，张扬的遮挡住我的视线，目光躲也躲不过。于是在我见证一场玉兰树叶的凋零之舞后，玉兰就进入了冬天的模样。冬天的玉兰树赤裸着萧疏的枝条，昂望冬日里瓦蓝的天空。忽一日，发现刚刚褪去绿衣不久的玉兰枝条上，居然有一朵一朵的花蕾。毛绒绒的小花苞迎来晨曦，送走晚霞。玉兰花这么早就来了吗？每每经过教学楼，看见玉兰一树的花蕾我都忍不住问一声：“嗨，来的太早啦！这么着急干嘛？”原来她的风骨中竟有这等争名好胜之基因，太过张扬，这还是玉骨冰心的玉兰吗？我觉得自己爱错了，冬日里的玉兰难道不应该低调得只有突兀的花枝吗？难道不应该收敛芳容等待一朝绽放吗？

日日走过玉兰树，我觉得它冬天的样子就是一成不变的，不想有一日，再抬头凝望它时，却惊讶的发现，它的花苞长大了，变得饱满，像初熟的青杏大小，上面的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根根可见，一树逐渐长大的花苞在干冷的冬日成了一树的诗意。原来这花苞时时刻刻在拔节生长，它采撷了霜雪的灵韵、它润染了日月的颜色，难怪玉兰花开得早，开得大，开得热闹纷繁。因为它在冬天就已经蕴蓄一春的繁华了！

在这朔风肆虐万物、寒霜挂满枝头的冬日里，它要有一副怎样的铁肩扛起冬日漫漫长夜，又要有一副怎样的盔甲抵御冬日的烈烈寒流。它承受的荒寒，它忍受的落寞，它呀呀作响的生命淬砺，在她绽放的前一秒是没有人注意的，只有一夜风来、花朵倏然爆破，惊艳了人们的眸子，才引来不绝于耳的啧啧赞叹之声，但我们不晓得每一朵花其实都是冬日里沉潜孕育后的分娩。

我长久深情凝望一树冬日里的玉兰花蕾，我能听见那花蕾中暗流般汩汩涌动的生命之歌，也许这是它对我往日臆测它张扬的长情告白，它在告白什么呢？我一时无法言说。

收回思绪，大步走向教学楼的刹那，楼门口LED屏上的字幕赫然在目：“抓住黄金期，奋战冬三月” “你有多努力的现在就有多美好的未来”。这是高三的教学楼，在这个楼里求学的都是披星戴月，浴血拼争的高三学子，在六月的金榜还没树立在楼前的玉兰树下时，他们都是冬日里潜滋暗长的花苞，他们在蓄积六月花开。

每一朵花都是从冬天开始成长的，每一场花事都需要一整个冬天的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