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陌生人的烛光
来自陌生人的烛光
周秀侠
穿花寻月四十载,转眼已入半旧的年龄。在浮华隐没却还未见真纯的生命节点上,既无青涩的激情满怀亦无成熟的云淡风轻。生活就这样搁浅在中年的驿站:间歇性豪情满怀,持久性懒散蹉跎。从蹒跚学步到步履蹒跚,这生命的两端连接起来的岁月,到底应该怎样丈量?这是我经常反刍的困惑。
虽时至今日我仍无从知晓生活的真谛,但生活的画布上总有三个陌生的身影若烛光摇曳。
第一位是我上班路上偶尔遇见的清洁工。
那是夕阳斜照的黄昏。不知何故,车堵得厉害。长长的车队凝滞了一般,我只能无聊的拍着方向盘将目光移向窗外,她就在这时映入我眼帘。一头长长的波浪卷发,画着浓重的妆,透过宽大的橘红色清洁制服,可见里面是一件时尚小夹袄,一条窄脚牛仔裤。她面容姣好,擎着扫把清理路面。这样的容颜应该来扫马路吗?扫马路需要这样隆重的装饰吗?后来开车路过,我会主动寻找她的身影。虽每次都是匆匆而过,然在那一瞥中仍能发现她精致的发式,浓艳的装束,还有几乎每天都会换的新潮的衣服。在这车轮飞转的马路上,没有人会停下车子欣赏他,若不是堵车的偶然,恐怕我也很难发现她的存在,她依然把自己精致到毫无瑕疵,她像一簇火焰点燃了我臃肿懈怠的日子。每次开车经过她,甚至是经过她负责的路段我都会不自觉地调整我松垮的坐姿,再浑浊晦暗的心情都能变作清风朗月。
第二位是我家楼下一位卖煎饼的女子。
她相貌清秀,一身简装,素面朝天,小小煎饼摊,只有纯正的煎饼,没有手抓饼、烤肠之类。她的客户不多,因为她的煎饼每一道工序都太过精致,她总是不慌不忙,磕一个鸡蛋也是那样清脆,然后慢慢剥开,连扔掉的蛋壳都相对完整,绝不会把蛋壳的碎屑掉进煎饼里。她舀一勺调好的面浆,用小木刷转出的圆极标准,极圆润,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摊出一块又一块毫无缺损且火候十足的煎饼。把日子过得陀螺一般的人们大多受不了她慢吞吞的性子,因为女儿总是喜欢她摊煎饼的标准姿势、节奏,我和女儿经常光顾她的小摊。她总是在六点半钟才出摊,八点半钟准时收摊。然后在晨练的人们归来后牵一只小狗去公园,有时我们也会看见她在社区的小亭子中,扮做青衣水袖的样子唱几句戏曲,抑或参禅打坐般凝神静气地做瑜伽。我很羡慕她那种慢半拍的节奏,以至于每次我在她那里买完煎饼,都要和女儿信步徜徉、慢悠悠地回家,一曲高晓松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总是回荡脑际。她的生活范式又何尝不是一束光,温暖着在喧嚣生活中即将窒息的人们。
第三位是我们小区一位踢毽子的七旬老太。
老太个儿不高、微瘦,短头发,早晚总在小区一面朝阳的墙边踢毽子。因为脚不能抬得很高,力气也没有那么足,所以毽子踢得并不高,总是在膝盖左右上下翻飞、节奏匀称,不紧不慢。没有花样,总是稳稳地左一脚右一脚,一下又一下、稳稳当当。春夏秋冬,一日又一日,每次见这老太,都是面容平和,无喜怒之色,安详优雅地踢她的毽子。她不老态,不松散,不喧闹,就这样和初生的太阳,或者落幕的夕阳融化在一起。或许她粗粝的过往都已结痂,她就这样以一种踢毽子的姿态为自己的每一天做升旗礼,优雅地老去。
每个人的皮囊中都豢养着一个渴望精致、素简、优雅地灵魂,但大多数人却让日常在一地鸡毛中变得庸俗不堪。这三个人,不同的生活状态,相同的精神长相,她们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活成了一束烛光,点亮每一个有缘相见的陌生人。这烛光,会烛照我走过任何一段晦明不定的人生旅途,令我即使身陷井隅还能心向璀璨。
感谢三位陌生人的烛光,为我皴染出一片静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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