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钟·念鱼

——读林清玄《在云上》，简媜《水经注》随感

深山古寺，悠远钟声。

碧水清涟，游鱼细石。

莫认作我此刻正流连于山水清音。

我四围无山无水，但我已觅得一处佳境，来散淡自己的心。

那薄薄的一页纸，翻覆着三千世界。

那静静的一行字，呢喃着万壑涛声。

常想这世间的造化为何只钟于几人？

常想这世间的造化幸只钟于几人！

造化由心泄于笔端，你我才有福消受这奇文妙字，无限风情。欢喜、慈悲、感动、觉醒，每时每刻的相伴中。

林清玄，简嫃。

同是台湾文坛的大家。于国学佛学中浸润滋养而生的两朵莲花。林，心若浩宇，精微而深广；简，心有七窍，剔透玲珑。

读简嫃，我常常会落泪。那些字句直戳到我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准确得竟至离奇。

捧着简嫃的《水经注》，我全身大大小小的水脉信期齐至，一齐暴涨起来，汩汩不息涌入我心之井眼之泉，痛痛快快奔流而下，旋转着飞散着。那郁积了好久好久的块垒，在冲刷之下都不见了，只恍惚记起之前它们淤堵时那隐隐的疼。最后也丝丝散去，就仿佛月盈月亏一般，在这样的丰盈与陷落中，涤去了我八荒九垓的尘。再瞧的时候，那些文字便已静静静静的，那是潮汐退去后晶亮的石子，贝壳，仍带有海的腥气，那是无法洗脱的本色气息。心，落进一潭水，享受痉挛止歇后的安宁，安宁。

所以常叹常想，简嫃的文字就如同一池鱼，五彩斑斓。“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不由得想到这样的句子。是，它空灵自在，飘忽不定。你永远无法预知下一刻它将带来何等的精彩，你永远只有追随着它的摇曳身姿。你或许可以触及它滑溜的身体，然而指端一忽间就失却了触感。蓦然，它已随日影远去，再凝神，翠叶涟漪之中便寻不见了。

临渊自叹之，徒有羡鱼情。

读林清玄，我常常心神安定，如坐春风。一切的杂念都成浮尘随风飘去。

《在云上》若论文字，或许不如简嫃的摇曳恣意，荡人心神，然而其安定素淡凝神敛气若礼佛般的清明，却是另外一种别有的大境界。

它总让我想到一口钟，鎏錾着古拙质朴纹样，厚重安稳的在那样一个地方定着，于沧海桑田的巨变中仍岿然不动地镇在那里。击之，则有黄钟大吕般庄严、正大之音自云外清越悠远而来。何等澎湃，却能温柔入耳；何等浑厚，却如叶底清风。

绵绵密密，丝丝缕缕，点点簇簇。

不觉中叩开你心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心欢喜地叫着，瞬间透彻了然了。

穿过云，再穿过云，在最高的法性上。是无量的安定，智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唯一的真心里，花香，山青，水澈。

在树摇叶落中，我是须弥，亦是芥子。

感念于八指头陀的故事，我亦了然自己对花的痴迷。

警醒于贼光消失的时候，我也愿涵容一切，不争夺不减损，不显露不隐藏。

这云外钟声，我愿常闻于心。“仿佛坐在漆黑的山顶，看华灯万盏。虽身处黑暗，但我心却是华光一片。”

闻钟，念鱼。

云外，水中。

定慧，性灵。

无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