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别装懂
不懂别装懂
我和大表兄的交往很少。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再有别的时间他就是在北京工作,业余看孩子。我在小村石臼教书,业余看孩子。除了婚丧嫁娶见面,真正算得上交往的,不过两次。
第一次是1997年,那一年我师范毕业,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回到小村,我的理想当时很丰满,要为人师表,造福一方。上学时,我是一个死啃书本的人,就是死读书不如无书那种。当时,学校免费发放的画画材料和音乐体育器材,我几乎一点没用,画画用的毛笔,宣纸,颜料,甚至笔架我都保存的完好,和一堆音乐用品都裹回石臼。
我想来想去,一堆美术用品没处打发,扔了可惜,留着又没用。想来想去,忽然想到表兄不是画国画的吗?给他送去吧,我家徒步到他家不过三分钟的路,可是,我们平时不打走动,当我走进表兄家门的时候,真的很陌生。他家是两进的房子,坐北朝南三间门房,三间正房。门房放些农具杂物,正房当屋是厨房兼客厅,嘻嘻。正房东屋是他的书房兼卧室。
表嫂相当的开明,若是别人家有在家画画不劳动的人在乡间一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而表嫂例外,她看着她的丈夫很是喜欢,对她看都不看的画也倍感珍惜,这在乡间是很少有的。
我进入他的画室,先是一惊,真没想到,表兄日积月累居然也攒下了满墙的珍品。尽管我是外行看热闹,不过我感觉他的世界真的够热闹了。墙上有伟岸的主席像再挂在正当中,左边是南极仙翁,右边一个手抱酒葫芦的老头,后来听他说这个老头就是他的恩师蒋雨浓先生。两边是两幅挑山,两只公鸡相向而鸣。
我当然是大加赞叹。
也许是小村的人从来没赞美过表兄的画的缘故,物以稀为贵,表兄很有兴致,(我感觉我给他的宣纸毛笔和国画颜料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表兄带我欣赏他的画作。我忽然有了一点艺术的感觉,在这里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每一件艺术品都是艺术家的一部分生命,那画作上,不仅是花费的时间,更有他的精力和血脉。
我由衷的赞叹,引来了表兄的兴致。因为乡间和表兄交往的农夫们,没有人会珍惜那样一种东西。因为那些画换不得钱,当不了饭。表兄执意送我几幅画作。我拿了三幅《风中麻雀》,《雨后树林》和《雄鸡早唱》。
我把前两副送了昌明和高宏,因为他们两个于我有帮助算作我的人情回礼。他们两个其实和我一样不懂画画,不知道两幅作品如今怎样了。
最后一幅我珍藏到现在。
第二次交往就是两个月前了,心境和表现大不一样。表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平时干农活,有空干点木匠活的林大旺,而是脑后留了小辫子,两鬓有些花白的林大师了。早已经随儿子去了北京。据传说,他的恩师蒋雨浓先生在美术界的声望很高,尤其在日本。他自己也办过两次画展了。
平时,他不会回到石臼,只是这次是大舅去世,他才奔丧到家。
我二姨家的表兄和弟弟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大表兄的画值钱了。在办完葬礼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约好去找大表兄要画。两个人有点贪婪,几乎把大表兄的藏画和平时的练笔卷走大半。
大表兄冲他们呵呵地笑。临了,对着站在旁边的我说:“表兄也送你一副,于是拿出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雄鸡给我,我的眼前一亮,这两幅正是他当年挂在墙上毛主席身边的那张。此时,边上还有一个人在场,就是他的大舅。他的画已经送的差不多了,想开开柜子给大舅找一副。我知道,余下的他珍藏的都是他的命根子了。而且送大舅的也不能太差。于是心想:与其让他心疼,还不如把我的一模一样的两幅送一幅给他。
于是,我作了一个很长时间都耿耿于怀,如刺在喉的决定。把我的两幅画作中的一张送给了他。因为表要赶火车,我们就握手分别了。但我怎么也忘不了我送画时,表兄疑惑,哀婉的看了我一眼。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光啊,我此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回家躺到床上,我深思白天的事。忽然,一种莫名的思绪冲上头顶。那两幅雄鸡并非是一样的。那是一对的两只雄鸡。画画的人在这两张中有什么讲究我不知道。但我确信,那是一对是大旺哥在给这一对雄鸡找一个值得托付的归宿。然而,所托非人,我竟然把这一对珍品中的一张拱手送人。
可想画画的人应该是怎样的心痛。那是一种不被理解,不被重视,两只雄鸡分道扬镳,一对挑山要挂进两间屋子的痛苦与无奈,送我这种二货,简直瞎了眼。
我猛然间想到如果当年我不假装懂画,表兄也不会把一对雄鸡托付给我。也不会使两兄弟分道扬镳。我也不会受到很长时间的心灵的谴责了。
所以,时到今日,我猛然间明白,不懂别装懂,那样,不仅害了自己,也会给别人带来误判和伤害。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于是,我决定把这仅存的一只雄鸡裱好,挂在我卧室的墙上,时刻提醒我:不懂别装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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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术江我的日志要到年限了,网站备案到2020,2016到现在五年了,我的作品收了吧。2020-09-24 16:0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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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术江哎,新局长上任,忙得我放假到今天,第一次坐在家里读了一天书,还要参加培训,听那些起鸡皮疙瘩的聊书,苦啊。2019-07-25 07:4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