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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乡土悲歌 一个不甘女子

王玉静
分类: 读书心得
更新于: 2017年1月25日 11:05

 

                                       一曲乡土悲歌一个不甘女子

                                                                 ——读萧红《呼兰河传》《生死场》

                                                                          王玉静

      “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随着那一缕香魂返故乡,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便永远去了那梦中的自由之处。她所想要的自由与爱,或许只有梦中才有吧。她走了,却让人铭记了一个叫“呼兰河”的地方。

      呼兰河是荒凉的。

       一个偏隅东北的小县城,只有两条大街,大街上有几家扎彩铺,几家烧饼铺,几家粮栈……那都是数得过来的。街上的一个大泥坑也成了人们生活的必须和消遣的乐趣。自有了泥坑,瘟猪肉可以说成是淹死的,可以堂而皇之的吃掉了;淹鸡淹鸭,抬车抬马,说长道短,自是乐趣无穷。小胡同里,一个提篮子卖烧饼的,从胡同的东头喊,胡同西头都听到了。一到太阳偏西,打着拨浪鼓的货郎,就再不进到小巷子里来;卖瓦盆的,也早都收市了;拣绳头的,换破烂的也都回家去了;卖豆腐的一收了市,一天的事情都完了。火烧云完全下去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进屋睡觉去了,关了门窗。

      晨起夕落,吃饭穿衣,生老病死,二十世纪初的呼兰河人每天便这么过。死了便死了,活着便活着,这里的人就这样四季轮回地生活着。活着,死了,是一样荒凉的。

      门前一群狗在咬,主人问:“咬什么?”仆人答:“咬一个要饭的。”说完了也就完了。造纸的纸房里把一个私生子活活饿死了,因为他是一个初生的孩子,算不了什么,也就不说他了。那破草房里住着几个漏粉的,个个跟小猪似的,是和那破败的房子很相称的。金枝还在吃奶的孩子在五月节的前一天,被她那穷得连一斤面都没有的父亲一气之下摔死了,死了就死了,生活还是照样的过。

      生的卑微和苦痛,活的麻木与冷漠,在这日常琐屑之中被一个叫萧红的女子淡然地诉说着。生的意义是什么?她抛出了一个让人永久探索的主题。

      呼兰河的女子生活更是荒凉的。

      月英,全县最美丽的女人,因为瘫痪,丈夫最后连被子都给她撤了,围在她身后的是一块块硬邦邦的砖头,不久她便毫无置疑地死去了。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因个子高说成是十四岁,她婆婆为了给她个下马威(历来都是这样的),便下手去打,做婆婆的打了一只饭碗,便把小团圆媳妇抓过来打一顿;做婆婆的丢了一根针,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做婆婆的跌了一个筋斗,也把小团圆媳妇抓过来打一顿。那小团圆媳妇,一梦就梦到她婆婆打她。或是用梢子绳把她吊在房梁上了,或是梦见婆婆用烙铁烙她的脚心……她病了。跳大神,吃街坊邻居建议的各种离奇的偏方,抽贴算卦,当众烫热水澡……她婆婆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来治小团圆媳妇的病,在她婆婆把养鸡喂狗积攒的钱花到五千吊时,小团圆媳妇却还是撒手而去了,正值豆蔻年华。她婆婆还在想着自己一辈子面软、心慈,凡事都是自己吃亏,让着别人,却连招一个团圆媳妇的命都没有。她哭瞎了一只眼,不知是为了那五千吊钱,还是为了什么。金枝未嫁过来时,那个男人是那样热情,可真嫁过来,他却日渐一日地嫌弃她了,吃奶的孩子被他摔死在地上,她却也是不能说什么的。王大姐是那样麻利高大的,是那样能说能笑、说话大声的,可也在周三奶奶、杨老太太等左邻右舍的评头论足中消逝了她年轻的生命,留下两个孩子。翠姨,一个有着美丽向往的妙龄女子,明明是恋着那读书的堂哥的,可还是绕不过要指亲嫁人的命运,于是她便在婆家催婚的时候病死了。

      女人,在那个时代是没有自我的。

      就连娘娘庙里的娘娘也是温顺可欺的,温顺的就是老实的,老实的就是好欺侮的,告诉人快来欺侮她们吧。老爷庙里的老爷塑得很凶猛,让你一见生畏,不但磕头,而且要心服的。为什么?因为塑泥像的人是男人。大家赶庙会都是先拜了老爷庙里的老爷,才来娘娘庙里拜娘娘的,也不很虔诚。

      女人的命运,惯常是这样的,历朝历代。可怜的是除了男人的掌控,女人自相残害却是不自知的。死了便死了,哪管是跳河的还是上吊的;活着便活着。好像自古以来命运就是这样的。整个的呼兰河,就像是被长久圈进起来而日渐腐坏了的东西,发着霉气味,而人们却身在其中而不自知。萧红用她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说把我也笼罩在那悲凉的呼兰河中了。

      同为女子,萧红是太感同身受了。自小耳闻目睹的悲凉一阵阵袭来:当那跳大神的跳得越热闹的时候,越觉得悲凉;当那几千几百只河灯流向下流,不知流向何方的时候,越觉得悲凉;当那磨房里的梆子打得越激烈的时候,越觉得凄凉;当那粉房里的歌声从挂粉唱到收粉的时候,越觉得悲凉……她会不自觉地发问: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带着满腹的疑问,又不愿束手就擒,于是她从呼兰河逃走了,带着对自由和真爱的追求,带着对生的渴望。

      “为了要追求生活的力量,为了精神的美丽与安宁,为了所有的我的可怜的人们,我得张开我的翅膀……”怀揣着悲悯,她用看似淡漠的语言抒写着呼兰河的悲歌。让每一个了解了呼兰河的人都唏嘘叹惋。

      她不愿自己的生活也如此的荒凉,她是多么热爱自由和平等!

      那个后花园是多么自由的所在!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儿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儿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那个自由的天地里有她最挚爱的亲人——祖父。祖父带一个大草帽,她就带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她就栽花;祖父拔草,她就拔草。祖父蹲在地上拔草,她就给他戴花。她把他的草帽插了一圈的花,红彤彤的二三十朵,他还是安然的不晓得,一边拔草一边说:“今年春天雨水大,咱们这棵玫瑰开得这么香,二里路怕也闻得到的。”当他带着插满花的草帽回到家,惹得大家好一阵大笑,他自己笑了十多分钟还停不住。

      只有和祖父在一起,她才能大声地说话,放声地笑,声音大得震自己的耳朵。这个只有在祖父那里得到温暖和自由的孩子终归早早地去找了祖父。

      漂泊的日子太累了,太苦了,没人眷顾这个英才,这个渴望着生的姑娘。而她却留给了世人一笔丰厚的遗产——《呼兰河传》《生死场》……

      她用自己的方式书写小说的传奇。

      没有传统小说严谨的结构和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的只是生活细节的充分展开,各个不同细节的连缀。她的语言是细腻而朴质的,她笔下的景和物或人仿佛就是那个样子,她只是照着原来的样子描下来的,就像是拓写原本的生活图景,一切都是原生态。她的语言是鲜活的,就像话到嘴边随口一说,看到了就想到了,感受到了就写出来了,不必顾忌是否华丽,是否需要一个合适的修辞,然而那却是极其自然又极其恰当的。她的文学触觉是那样的敏锐,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甚至而今一些老师要把她的书作为教学作文的范本。来看几段吧。

      五秒钟之内,天空里有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那马是跪着的,像是在等着有人骑到它的背上,它才站起来。再过一秒钟,没有什么变化。再过两三秒钟,那匹马加大了,马腿也伸开了,马脖子也长了,但是一条马尾巴却不见了。看的人,正在寻找马尾巴的时候,那马就变靡了。(火烧云)

      随着月亮上来的星夜,大昴星也不过是月亮的一个马前卒,让它先跑到一步就是了。

      夜一来蛤蟆就叫,在河沟里叫,在洼地里叫。虫子也叫,在院心草棵子里,在城外的大田上,有的叫在人家的花盆里,有的叫在人家的坟头上。

      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的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

     花朵和酱油碟那么大。

      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悲凉。

      她的语言可以渗到人心里。

      萧红,这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民国四大才女之一,她用富有灵性的笔摇响一串凄婉的乡土歌谣,涉及生的本质,涉及千年的文化,涉及人性的考量。然而,她终归带着无尽的苍凉和满心的不甘,走到三十一岁的人生尽头,留下太多的遗憾,但是,生的价值又怎么只论长短呢?

      而今的呼兰河,应该早就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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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有评论(1)
  • 王小侠
    看完您的文章,也想买本《呼兰河传》看看!
    2017-01-25 13:4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