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暑假，学校新来了一对警卫老夫妻。俩人都身体硬朗，面相沧桑，生活的重担把原本光润的皮肤挤压出了层层皱褶。

        警卫夫妇每天启闭校门，打扫卫生，倾倒垃圾，把每一片废纸都认真拣出捋平，一叠叠捆起来，攒一段时间再卖掉。偶尔在校园里遇见，他们总是亲切的喊我：“方老师好。”

        天气渐凉，学校外的田地里，水绿草黄，果蔬飘香。秋天，万物都到了收获的季节。

        一天放晚学，处理完当天的工作，校园里已经不见人影。我推车走到校门口，警卫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门卫大姨抱着半个冬瓜出来了。“方老师，这是家里园子长的，怕你们吃不了，切了一半，别嫌不好”。唯恐我拒绝似的，大姨边说边忙着把冬瓜放在电动车前面的小筐里。我推辞不掉，谢过她，骑着电车回家。冬瓜好沉啊，手把几乎都扶不稳当，半个冬瓜足有三十斤，横切面用保鲜膜封着，我又切下一半送给了邻居。后来，她又陆续送我萝卜、樱桃、大柿子┄┄我一直疑惑她为何待我这么好，有一次和她聊天，才知道她是子萱的奶奶。

        子萱是我几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她是一个胆小自卑的女孩，圆乎乎的小脸，在鼻翼处有一小片浅浅的雀斑，她学习很用功，只是成绩一般，整日在书桌前坐着，偶尔抬头用细细的眼睛看人。她父母离异，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年，学校组织师生去北京游玩，要求必须有家长陪护。开完了准备会，子萱落寞地坐在那里。我走过去问她，她说父亲开大车跑长途去了，爷爷奶奶体力不足，跟不动，可是她太想去了。我去找校长，给她求情做保证，终于成行。甫入北京城，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不时传来欢呼和惊叹：“看啊，那就是立交桥！”那天，我们参观了卢沟桥、军博、鸟巢、水立方……子萱一整天不离左右跟着我，帮我组织队伍，清点人数，活泼得像一只小雀，忠实的像一只小狗。回来以后，我有意锻炼她，让她参加六一演出，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可劲鼓励她。

        秋去冬来，昼短夜长。学校办了一个农民工子女晚读班，教师们轮流值班辅导看护。那天，等家长们把孩子都接走了，校园里已经一片漆黑，寒气逼人，只有门口警卫室透出暖红色的灯光。听见搬动电动车的声音，大姨开门叫我进屋待会儿。屋里生着炉火，温暖如春，她从炕板底下摸出了一副“棉巴掌”让我戴。小时候，奶奶给我做过这种手套，已经好多年不戴了，现在戴的皮手套，美观时尚，美中不足的是天气冷的时候不保温，天热了还出汗。这是一双格纹嵌着碎花的纯棉布手套，絮着厚厚的棉花，细密的针脚使得棉手套特别服帖。套在手上，刚刚合适，棉布的质地细腻而又温馨，突然的，一股暖流从心间升起，一直上升到大脑，冲到鼻腔，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们做老师的，每天面对着几十上百个学生，按照我们的工作方式和风格，尽着我们的职责，对学生教育、关爱、抚慰，或者漠视、批评、惩戒，早已是习以为常。可是对于他们每一个人而言，教师的一言一行又是何等的关乎轻重，一个好老师如春雨，会让每一片蒙尘的绿叶鲜亮起来，一个“不好”的老师就像雾霾，也会让一朵鲜花黯然失色。

        几年过去了，这副手套没戴过几次，搬了两次家，也没舍得丢掉，一直静静的躺在衣橱里。子萱正在一所大学的幼教专业愉快的学习着，惟愿她将来做一个更好的老师。（此文参加唐山市教育局和《唐山晚报》“做好教师”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