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歌者的孤独与梦想

——赏赵雷《画》

杨慧莹

一、歌词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画一群鸟儿围着我

再画上绿岭和青坡

画上宁静与祥和

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

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

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

画上弯曲无尽平坦的小路

尽头的人家梦已入

画上母亲安详的姿势

还有橡皮能擦去的争执

画上四季都不愁的粮食

悠闲的人从没心事

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

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

那夜空的月也不再亮

只有个忧郁的孩子在唱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二、歌词评析

这首歌是《中国好歌曲》第一季的参赛选手赵雷创作并演唱的，歌词被导师刘欢盛赞为“一段时间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歌词”。

整首歌的语言乍一看似乎非常平常，用画画的形式为听者展示了一幅乡村生活的安静祥和的图景。澄澈深邃的夜空下，月光似纱般笼罩着绿岭青坡旁的小屋，小屋边，有个瘦削的青年拨弄着吉它，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透过大大的窗子，可以看到灶炉里柴火正旺，姑娘的脸被火光映红。也许你会猜想，带着花边的被窝旁是不是还会卧着一只酣眠的小花猫？老母亲头发斑白，坐在老屋里缝衣服，梁间一定有燕声呢喃，土坑边一定有蛐蛐轻语。这一切都是最寻常的农村生活，用这样朴素浅近、连修饰语都很少用的语言来表现，正与这宁静祥和的田园生活相匹配，这看似平淡的、不显眼的、没有什么诗意的表达中，却让我们感觉到一种享受。

歌词中还不乏创新之语。你看，如果你愿意，星空可以不灭，弯曲的小路尽头有一座小茅屋，黄金般的茅草屋顶下，一家老小沉浸在美丽的梦中。你看，若是有小雨点洒在起伏的稻田，伸出手去便可触摸到彩虹，那温润的感觉滑过你的指尖，一直润了你的心。你看，这里也有争执，但是用橡皮就可以轻轻擦去，怒目相对的人们转眼间又彼此亲爱。我尤其爱这一“擦”，橡皮擦得去书写的痕迹，怎么会擦掉争执呢？这实际上是对词语常规意义的一种突破，是一种“陌生化的表达”，这不但是语言的突破，也是心灵的突破。赵雷想在歌词中构建一个温暖的心灵家园，但是他也知道争吵是不可避免的，于是便在“橡皮”这个意象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拓展，这橡皮的一“擦”实际上是作者心灵意愿的表达：擦去的是阴霾，留下的是明朗。

从内容的呈现形式来看，作者用了画画的形式，起初这个画面上只有“寂寞的夜空”，然后每一句都会这个画面增添一些事物，听这首歌时，你可以想像，眼前有一只拿着画笔的手，在这张本来只有寂寞夜空的图画上随心涂鸦，于是，画面渐渐丰富起来了、生动起来了，一个梦想中的温暖小世界建立起来了。每一次落笔之前，你不知道下面他将在这画面上补充些什么，你不知道他将要建立一下怎样的世界，所以这个写法让人充满了好奇心，这个让画面一点一点丰富起来的过程是让人着迷的。我想起一种古典风格的表达方式，叫图案式的扩展，孙绍振先生说，“图案式的扩展，即在通常情况下，以尽可能少的细节，以凝聚的形象、精致的形象，表现尽可能多的生活。”王开岭的《精神明亮的人》中这样描写清晨：“陪伴你的，有刚刚苏醒的树木，略含咸味的风，玻璃般的草叶，潮湿的土腥味，清脆的雀啾，充满果汁的空气……还有远处闪光的河带，岸边的薄雾，怒放的凌霄，绛紫或淡蓝的牵牛花，隐隐颤栗的棘条，月挂树梢的氤氲，那蛋壳般薄薄的静……”他把清晨中自己用心凝视过的景物一一道来，于是一幅黎明图景就展示在读者面前了。

在这首歌中，当赵雷将理想中的画面完完全全地呈现时，当听者已经完全地沉浸在他创造的小世界中时，忽然他唱道——“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那夜空的月也不再亮，只有个忧郁的孩子在唱：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歌曲来了一个忽然的大逆转，作者所精心画下的一切美好都消失了，原来那个让他和我们都无比神往的世界只存在于他的想像中，现实是只有一支笔，画的不是温暖，是孤独；只有一个忧郁的孩子，唱的不是古老的歌谣，是难以企及的梦想。这最后的几句让听者心痛，就好像有一样美好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被毁灭了一样。我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白宫陷落》，影片开始有一个白宫的镜头，那雪白的建筑头顶湛蓝天空，脚踏萋萋碧草，美丽异常。当影片进行到白宫陷落时，满目全是断壁残垣，浓烟滚滚，我忽然明白了前面那个镜头的意义，就是要把美好的画面生生地撕碎在观众的面前，这样才能使人被强烈地震撼。这种画面的突然变化和情感的突然转折会产生一种巨大的错位感，艺术的魅力也就在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