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看尽长安花

——听北大教授程玉缀畅讲中国古代文学

乐亭县胡家坨初级中学  杨慧莹

2016年1月17日—18日，参加“唐山市中小学阅读行动研修项目启动仪式暨首期培训班”，有幸聆听了北京大学各位专家的课，离开唐山时觉得自己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和精神的满足。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北大学报主编程玉缀老师的《古典诗词中的人文精神》。

在这场讲座中，程教授梳理了中国古典诗词的发展脉络，选取了一些有代表性的诗作来着重讲解其中的人文精神。用任何语言来评价这场讲座都说不出其中的妙处，说不尽自己深深的感慨。只能借用网上对程老师的著作《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介绍：程教授学识渊博，诗文满腹，从先秦到明清，将漫漫中国历史文化长河中的文学故事娓娓道来，名章佳句信手拈来，有诗词引述，有评点讲解；有历史缅怀，有当下感慨；对比中有感悟，诙谐中含寄托，给听众与读者以一种艺术与精神的美好享受。

下面以简单实录的方式来总结一下。

一、    关于讲座的内容：

程教授讲的是“古典诗词中的人文精神”，由于时间限制，他选取了一些有代表性的诗词作品来讲解，虽然许多诗词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但是听程教授讲却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那是因为他不仅是在讲诗词，他是把这些诗词放在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背景之下去讲的，他会从一首诗词引申开去，谈许多相关的内容，使听者对这些诗词有更深刻的认识，更能获得一些人生的启示。听着那一句句诗词、对联以他独特带有苏北口音的普通话吟诵出来，看着他手拿粉笔随手写出一幅幅苍劲有力的书法作品，我被久久地震撼着。我觉得老人的头脑中有一个中华古典诗词的银河，那里星光灿烂，任何一颗都是一个光辉的世界。我觉得自己面前站立的是一个有着深深的家园情怀、有着铮铮铁骨的中国知识分子的代表。

（一）纵横古今，旁征博引。

讲屈原“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又引用左思的“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他感慨“在千仞高的山上抖一下衣服，在万里长河中注脚，这是一种多么大的境界啊！”随之把“沐”“浴”两个字讲了，古人“洗头为沐，擦身为浴”。

他讲建安诗时讲曹操的故事：魏武将见匈奴使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他说:历史上的曹操和小说中的曹操要区分开,历史上曹操是一个英雄。他写的《观沧海》是第一首山水诗，以前的诗中山水都是作为背景出现的，曹操留下了一个第一。讲“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他说：“最灿烂辉煌的就是日月，但是这最灿烂辉煌的却出自大海，大海吞吐日月宇宙。‘宇’是空间，天高地广谓之‘宇’，‘宙’是空间，古往今来谓之‘宙’，面对着吞吐日月的大海，每个都是沧海一粟，都是短暂一瞬，这样你的境界就会得到提升。我在北大讲课，告诉我们的学生，放假一定要去看看大海，培养孩子大气的情怀，看看大海，回到六个人的宿舍，什么肥皂啊、牙膏啊都不是啥事了。”“要培养孩子大气的情怀，大气方能成大器，有德不必求有得。”看，一首《观沧海》，程教授扩展到了这么宽：有故事、汉字渊源、诗意理解、家庭教育、人生情怀，真正是包罗万象，给听者一道盛宴！

讲到陶渊明的《归园田居》，联系到苏轼的“和陶诗一百二十首”、东坡之母教子的故事、李白的诗句，又讲到无弦琴，他说：“你知道古琴是什么样子的吧！” 说着站起身来，做出抚琴的动作，“而陶渊明的琴是没有弦的，没有弦怎么弹啊？他高兴时就这么拨拉拨拉，拨拉拨拉，没有弦没有声音，不要声音，自己快乐就行了。这就叫‘但识弦中趣，何劳弦上声’啊！有了快乐就够了。我跟学生们讲放假回家，买点特产可以，不买也可以，把快乐带回家就是最好的礼物。”

（二）才华横溢，妙语连珠。

他在北大学报上写了一首小诗：“人生要有提前量，做事不可马拉松；人生不可半途废，登山要上最高峰；人生不必太聪明，遇事要能吃得亏；人生本是单行道，生命之河不倒流。”一边吟诵，一边解释，连那些解释的话语都耐人寻味“无志之人常立志，有志之人立志……”“人啊，吃两样东西就能成大器，做人要甘于吃亏，做事要勇于吃苦。”

他比较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和孟浩然的《临洞庭赠张丞相》，说：“孟浩然越是想向上爬越是爬不上去，越是爬不上去越是想向上爬。而杜甫则是由自己的不幸想到他人的不幸，越是想到他人的不幸，就忘记了自己的不幸。孟浩然的诗写得好，是名家，大才华、大手笔、大聪明；而杜甫则是大家，大胸襟、大境界、大气派。大胸襟就是少想自己多想别人。”“我们北大的王选院士是民族的功臣。季羡林老先生说好人就是想别人比想自己多一点，王选院士又缩小了一下范围，认为想到自己的同时能想到别人就是好人。王选院士去世时我送了一幅挽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云无尽是儿孙。”

讲怀乡诗，他说：“土乃华夏热，月是故乡明。万里人生路，一颗中国心。……屈原曾写下了《哀郢》，汉朝有诗‘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胡马来自北方，故依恋北风;越鸟来自于南方，故巢宿于南枝。”接着，程教授缓缓且有力地说：“鸟，禽也；马，兽也。禽兽尚有恋土情结，何况人乎？”

（三）传承文化，浸润人心。

听程教授讲古典诗词，那些诗词不再是书本上一行行文字，我们看到的是文字背后站立的有着风骨的中国知识分子，他们用文字甚至用生命传承下来的中华文化，在程教授的讲授下像一颗“金种子”撒在了听众的心中。他讲陶渊明“岂能为五斗米折腰”，说“现在的知识分子啊，要补钙了！如果你的孩子对你说，他看谁都伟大，看见刘局长了觉得伟大，看见周局长了觉得伟大，你一定要告诉他：‘为什么你觉得谁都伟大？因为你是跪着的。’人要有一点自以为是的自信，还要有一点自以为非的自省。”

讲到端午节放假，他说：“国家制定这个政策时曾经要求我们讨论过，我们全部同意。不是因为放一天假可以轻松一下，那是在强化我们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集体意识，不是忘了这位伟大的诗人。这记忆不是我们个人的，是民族的。不是个人的，是民族的! ”“惟其一死，永远不死！”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八个大字。“惟其一死，永远不死！”是的，屈原应该活在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中，并活在每个炎黄子孙的个人记忆中。他紧接着缓缓地说：“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让人刻骨铭心地思念，他的生命就获得了双倍的价值；如果一个人去世了，他还被人刻骨铭心地思念，那么他的生命在活着的人心中延续。他没有死，每一个怀念他的人的心田都是他的生命成长的心田。”

讲到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其二）》，他深情地讲起自己与老家的故事，“老父母去世之后，我依旧每年回乡祭祖、上坟、下跪、烧纸，然后挨家挨户去看望那些本家长辈，十多年前我给他们每人买六斤冰糖、六斤蜜枣，六六大顺嘛，他们每家都要请我吃一顿饭，饭很简单，西红柿炒鸡蛋，朋友们啊，饭虽简单情却不简单啊，因为那是他们家里最好的东西啊！那时我还可以买十八、九包东西可以送，几年前的时候，只买了七、八包，后来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只买了四包，去年5月，我们本家的最后一位长辈去世了，我要送都没有地方送了。”程教授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眼睛里已满是泪水。他说：“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门前的小河还在静静流淌，河边的小树还在随风摇曳。物都在人都死去了，物都在，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他写下了八个大字：“物在人亡，物是人非。”写完了，他两只手一摊，沉痛地说：“没有了，没有了……”是啊，没有了。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沉重地坐下，我的心被击中了。爱家、爱故乡，这其实是中国人自古至今传承下来的最为朴实最为宝贵的情感啊！爱自己的家乡，才能爱自己的祖国。心中有家乡，才能有祖国。走到异国他乡时，“得意了不要忘记这是别人的土地，失意时不要忘记自己身后还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祖国！！”

二、关于讲座的形式

（一）幽默风趣，轻松愉悦。

他讲建安诗时讲曹操的故事：魏武将见匈奴使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他说:“历史上的曹操和小说中的曹操要区分开,历史上曹操是一个英雄。他写的《观沧海》是第一首山水诗，以前的诗中山水都是作为背景出现的，曹操留下了一个第一。”他问观众：“你们今生留下了一个第一没有？当然得是好的第一啊。如果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也想不出来，那你就培养儿子、培养孙子。对了，现在还放开二胎了。请大家今天回家会一定要带一句话你的孩子：要努力奋斗，为中华民族留下一个第一。如果你自己搞不来，还不把我的话带给孩子就不行了。”（观众笑）“《观沧海》里这个名句大家都会背了吧，如果我讲了五分钟你还背不下来，这个智商是不能够当唐山的老师的。你去大海边，如果和曹操一样写出了名句，记得一定要给我发邮件，‘奇文共赏之’。如果你站在浩瀚的大海边，你也很激动，很激动，很激动，但是就是写不出名句来，你张开嘴——‘啊！’啊不出来了，接着说‘孩子，你看，好大一片水啊！’”老教授在台上一边讲一边做抒情状，把台下观众逗着前仰后合，他接着说：“这时，你不妨吟诵一下曹操的诗句，这就叫‘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借他人之诗句，抒自己之情怀。’”

讲陶渊明的率性、爱喝酒，他站起身来，走到黑板边上，说“家里没有酒了，没有饭了，就去敲别人家的门。”他敲了敲黑板，喃喃地说；“喂，你们家有饭吗？我们家没有饭了，你知道吗？”接着他往旁边挪了挪，意思是换了一家，又敲黑板，说：“你们家有酒吗？我们没有酒了，你知道吗？”他接着讲：“他属于那种先把自己喝倒，再请别人喝好的人。请别人喝酒，他喝多了，就对朋友说：‘我醉欲眠卿可去。’咱们现在家里来了客人，你不会跟人家说吧，‘你们走吧，我们家要睡觉了。’如果你能这样说，这个人一定是你最好的朋友。”“李白曾引用他的话写了一首诗。”说着，他又在书写板上信笔写下：“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他停了，一边端详着字一边自言自语：“你看你看，伟人写什么都好啊！你看，‘一杯一杯复一杯’，我在东京讲学两年，号称‘打遍东京无敌手’，还有下联‘回到华夏就投降’。”下面的老师笑成一片，他又不紧不慢地说：“还有横批呢，‘抗日必胜’。”老头笑得开心，俨然一个老顽童的样子。

讲李白的身世，说有的人认为他是西域人，有的则认为他的父亲曾在外国做过买卖，反正有许多种说法，讲完了，他调皮地一笑说：“哈哈，原来李白是个小海归啊！”说完自己又哈哈地乐了。

说到自己的一幅对联，他评价说：“严格地来说这幅对联不很工整，但是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做出一副小小的自得的样子。

他说：“杜甫去世得太早了。”我们正纳闷呢，只见他把杜甫去世的年代擦去，说：“你看他的诗句里体现着多么深厚的共产主义情怀啊！如果他活到现在，一定是第一个发展的党员，他也不用参加什么‘三讲’‘群众路线学习’‘三严三实’，他就天天待在家里写诗就好了。”“我到外地讲座，要讲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主办方打来电话说：‘程老师，能不能换个话题，这个住房问题现在太敏感了！’”

说到开车回家看父母，他说：“没有车？不要紧啊，打车啊！打车要花钱？钱嘛，”说着，他把桌上的纸一张一张地拿起来，“就是纸嘛。钱花出去了是财产，没花出去，”他停顿了，把手中的纸一扔，看着扔下去的纸说,“那就是遗产了。”老头儿对着那几张纸笑了。我们在笑的同时细细琢磨这句话“钱花去了是财产，花不出去是遗产”，可不是嘛！

（二）笔走龙蛇，遒劲有力。

整场讲座，没有PPT，没有音乐，没有视频，只有一支手写笔，一支粉笔，一块黑板。在黑板上，在写字板上，他提起笔来，信手写下了一列列古典诗词，写下了一个个遒劲有力的汉字。每一页板书都是一幅书法作品，讲座的内容和形式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讲座的最后，他讲的是《游子吟》，他说：“慈母的情，大海的情；慈母的心，是最纯的金。我们都有三个母亲，一个是给了我们身躯和血肉的母亲；一个是给了我们知识和文明的母校；还有一个是给了我们尊严和精神的祖国。”他转身郑重地写下八个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接着说：“这些恩情不是滴水之恩，是涌泉之恩啊!”说着他又写下：“涌泉之恩，大海相报！”看着黑板上这几列遒劲有力的大字，他的声音在我耳畔，也在心底回响：“要让这种精神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难以把自己的收获和心灵的震撼表达出来，只能整理下这些笔记，希望自己把这些文字牢牢地写在心里，并传递给我的学生、我的孩子。

感谢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