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中我欣赏的句子
更新于:2016-02-29 09:09《复活》中我欣赏的句子(2016.2.29)
涅赫柳朵夫想起他跟首席贵族妻子的关系,可耻的往事就涌上了他的心头。“人身上兽性是可憎的,”他想,“然而它以赤裸裸的面目出现的时候,你就会从你的精神生活的高处看清它,藐视它,于是不论你上了它的钩还是顶住了它,结果你还是跟一样。不过临到这种兽性蒙着一层虚假的美丽和诗意的外衣出现,要求你崇拜它的时候,你对这种兽性就会敬若神明,分不清好坏,完全上了它的圈套。这才可怕。”
涅赫柳朵夫现在完全看清这一点了,犹如他清楚地看见他眼前的皇宫、哨兵、要塞、河流、木船、交易所一样。
如同今天夜间大地上没有那种使人安心 、催人入睡的黑暗,却有一种不清晰的、不鲜明的、不自然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亮光一样,涅赫柳朵夫的灵魂里也不再有那种愚昧的黑暗来催人入睡了。一切都已经清清楚楚。事情很明白:但凡人们认为重要和美好的事物,往往是渺不足道的,或者是卑鄙龌龊的。所有那些耀眼的光辉,所有那些富丽堂皇的外表,往往掩盖着古老的罪行,这些罪行人们已经司空见惯,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风靡一时,由人们想出种种美化的办法加以粉饰。
涅赫柳朵夫有心忘掉这些,不去看它,然而他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虽然他还看不见为他照亮这一切的光是从哪里来的,犹如看不见照着彼得堡的光是从哪里来的一样,虽然他觉得这种光不清晰,不鲜明,不自然,可是他已经不能不看见这种光为他照亮的东西了。于是他的心里又是快活又是不安。
只要我们总能及时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梁木,我们就会变得善良。
“为什么看见你弟兄眼中的有刺,却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新约·马太福音》
这批犯人就由穿着白军服的兵士们包围着,走动起来,套着锁链的脚扬起了尘烟。带着走着的是兵士们,身后跟着戴镣铐的犯人,每四人一排,铁链丁丁当当响。他们的身后是流刑犯,随后是由村社判处流刑的农民,每两个人用一副手铐锁在一起,再后是女犯人。这后面就是走动的大车,车上装满背包和体弱的人,其中一辆大车上,有一个女人坐在高处,把身上的衣服裹严,不住地哀号和痛哭。
这个队伍那么长,等到前边的人已经走远,看不见了,后面那些载着背包和体弱的人的大车才刚刚起动。……天气已经很热了。空中没有风,上千只脚扬起的灰尘始终漂浮在沿着街心走动的犯人们的头上。犯人们快步走着,涅赫柳朵夫坐的那辆走得不快的马车只能缓缓赶到他们前头。那一排排他不认得的、外貌古怪而可怕的生物,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迈开上千只穿着同样的鞋的脚往前走去,合着脚步的拍子甩搭着他们的空着的手,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似的。……天气热得更厉害了。墙壁和石头仿佛冒热气。滚烫的石子路似乎烤人的脚。涅赫柳朵夫的没戴手套的手碰到马车的上了漆的挡泥板,觉得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
那些人把不成其为法律的东西看成法律,却不承认由上帝自己印在人们心灵上的那种永恒的、不可改变的、不能背弃的戒律才是法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觉得跟那些人难于相处。我简直怕他们。那些也确实可怕。比强盗还要可怕。强盗毕竟还能够愉悦人,可是那些人去不会怜悯人。他们已经跟怜悯绝了缘,好比这些石头跟植物绝了缘似的。
凡是人,都是一部分自己的思想,一部分依照别人的思想生活和行动的。他们在多大程度上依照自己的思想生活,在多大程度上依照别人的思想生活,这就构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一个主要区别。有些人,在大多数场合下,总是用自己的思想做智力的游戏,对待自己的理智如同对待一个摘掉了传动带的飞轮似的,因而他们在行动中总是顺应别人的思想,顺应风俗、传统、法律。有的人却认为自己的思想就是自己一切活动的主要推动力,几乎永远倾听自己的理智的要求,顺应这种要求,只有偶尔,而且是在经过批判的衡量之后,才遵照别人所决定的意见行动。
自从她随着队伍跋涉了两个月以后,她内心所起的变化也在她的外貌上表现出来。她消瘦,晒黑,仿佛苍老了似的。她的两鬓和嘴角露出细纹,也不再让一绺头发飘到额头上来,而把头发都包进头巾里。于是,她的装束也罢,她的发型也罢,她对人的态度也罢,再也没有先前卖弄风情的迹象了。她这种已经发生而且仍然在进行的内心变化,不断地在涅赫柳朵夫心里引起一种特别欢乐的心情。他现在对她生出一种以前也从没体验过的心情。这种心情跟最初那种诗意的迷恋完全不同,跟他后来所感到的肉欲的爱慕更不相同,甚至跟他在法庭审判以后决同她结婚而产生履行责任的思想感情以及其中混杂着的虚荣心理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这种心情就是最单纯的怜惜和感动,当初他在监狱里跟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就产生过这样的心情,后来他到医院里去过一趟以后,极力克制自己的厌恶,原谅她和医士中间的那个虚构的恋爱事件的时候,又更加强烈地产生过那样的心情。这就是先前已经有过的那种心情,只是有一点区别:先前那种心情是暂时的,现在却变成经常的了。现在无论他在想什么事,也无论他在做什么事,他的一般的心境总是这种怜惜和感动的心理,而且不但对她一个人如此,对一切人也都是如此。
这种心情似乎在涅赫柳朵夫的灵魂里开辟了一道爱的激流,原先这种爱找不到出路,现在却向他遇见的一切人涌动。
涅赫柳朵夫感到他自己在这次旅行的整个时期保持着一种情绪昂扬的精神状态,因而对所有的人,从押解兵和马车夫起,到跟他打过交道的监狱长官和省长止,不由自主地变得关心和体贴了。
他身上发生的这一系列可怕的变化,原因仅仅是他不再相信自己,转而去相信别人。至于他不再相信自己,而去相信别人的原因,那是因为如果相信自己,生活就会变得过于困难:相信自己,意味着处理各种问题都不能考虑追求轻松快乐的肉体的自我,而且几乎总是同他作对;相信别人,意味着无需处理任何问题,所有的问题都已经得到解决,解决问题的原则总是不考虑精神的自我,而只考虑肉体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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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艳非常喜欢,受益匪浅。2016-05-16 10:3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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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行动喜欢看杨老师的文字!2016-03-01 11:25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