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读书随笔之四

一生只够爱一人

杨慧莹  2016.3.2

没有看过《哈利波特》最后一部的读者，肯定跟哈利一样，非常讨厌斯内普教授，尽管邓布利多一直在竭尽全力地维护他。斯内普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对哈利一向严酷至极，经常找借口给格兰芬多学院扣分或关哈利禁闭。最让哈利不可原谅的一点是：他曾当过食死徒，几个好朋友暗地里怀疑，他是一直潜伏在霍格沃兹的伏地魔的忠实的信徒。小说的最后一部中，邓布利多已死，伏地魔控制了魔法部，斯内普当了霍格沃兹的校长，他的食死徒身份已经公开，在伏地魔进入学校的夜晚，他被老师们赶跑了，变成一只巨大的蝙蝠飞向了茫茫的夜空中。斯内普的故事若止于此，或者止于他在战斗中被正义的力量所消灭，小说情节的感染力就会大大下降。在小说的高潮部分，故事的真相终于被揭开了，相信读者的心和哈利的一样被久久地震撼了。

原来斯内普年轻时当过食死徒，他把听到的关于哈利的预言告诉了伏地魔，导致哈利的母亲莉莉被杀害，而莉莉是他从少年时代一直深爱的人。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充当着凤凰社的间谍，秘密地保护着莉莉留在人间的血脉，他的一生都在保护着哈利，除了邓布利多，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要邓布利多保证永远地向别人隐藏他好的那一面。伏地魔重生之后，他一直听从邓布利多的安排，假装在凤凰社中做伏地魔的间谍，实际上他的最终目的只是保护哈利。

他喜欢哈利吗？“爱屋及乌”，因为爱莉莉而爱哈利吗？不是，事实上，他开始很讨厌哈利，有评论说“在魔法学校里，最让人反感无疑是这位不遗余力为难哈利的斯内普教授了。”

是的，他有理由讨厌哈利，因为哈利的外貌是他父亲詹姆的翻版，而斯内普和詹姆是死对头，不共戴天。我猜想每次看到哈利，斯内普一定会想起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詹姆用魔咒倒挂在空中，袍子垂在头上，黑乎乎的内裤露了出来。少年的他是有着极强烈的自尊的人，这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每个人都走不出自己的童年”，他父母不和，经常吵架，斯内普的生活无人照料，邋里邋遢，常穿一件孕妇服一样的衣服，他性格孤僻，常受同龄小孩儿的嘲笑。也正是因为他在家庭中和同伴中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尊重，所以他的内心极度敏感和自卑，自卑的人其实内心深处都极其渴望尊重，但是得不到，那么既然别人不尊重我，我只有自己尊重自己。詹姆的行为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再加上当时他最心爱的莉莉在场，这羞辱就被无形中放大了许多倍。于是，对詹姆的讨厌变成了“恨”。这恨也延续到了和詹姆几乎一模一样的哈利身上。

但是，爱的力量是伟大的。年轻时，当得知伏地魔要杀死莉莉，他冒着生命危险给邓布利多报信，请求他保护莉莉，并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保护着自己几乎恨之入骨的詹姆。因为莉莉夫妇错误地信任了虫尾巴，保护咒失效，夫妇死去了。斯内普的世界崩溃了。莉莉死了，保护波特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因为那是他给自己悔恨心灵的唯一一种安慰方式，也是他与莉莉唯一的连接方式。

哈利只有眼睛和母亲最像，那是一双清澈的如湖水一般的眼睛。知道了故事的真相，我们才会明白，每当斯内普凝视哈利的眼睛时，他的头脑里出现的一定是他用生命爱着的那个女子啊！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要保持自己的“负面形象”，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藏起来。所以他的黑眼睛总是“深不可测”的。

有两个细节让我的心为之颤抖。

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谈话的最后，斯内普召唤出了自己的守护神，一只通身散发着温暖柔和的白色光芒的牝鹿从杖尖跳跃出来，优雅地从窗口飞出。邓布利多问：“多长时间了？”斯内普普轻声回答：“一直是这样。”

虽然邓布利多知道斯内普一直爱着莉莉，但在莉莉离开十几年之后，斯内普依然拥有着和莉莉的守护神，心里也会一样地感动吧！“一直是这样”，这个“一直”，是十几年的光阴，不，是一辈子啊！从暗淡的童年到屈辱的少年，从迷茫的青年到寂寞的中年，他的爱一直没有改变，没有变弱，反而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想过去死，这样也许还能见到莉莉，可是他不能，他要完成莉莉没有做到的事情——保护哈利。他每天都穿着一袭黑袍，他有着黑暗的深不可测的眼睛，他带着一头油腻的长长的黑发，可是那黑色之下却有着一颗温柔光明的心啊！牝鹿所散发的光其实就是斯内普内心爱的光芒。有谁能够终其一生爱一人呢？有谁能够把一生所有的爱献给一人呢？

书中这样描述斯内普离开人世的时刻——

瓶子满了，斯内普的血似乎也流尽了，他抓住哈利长袍的手无力地松开了。“看……着……我……”他轻声说。绿眼眸盯着黑眼眸，但一秒钟后，那一双黑眸深处的什么东西似乎消失了，它们变得茫然、呆滞而空洞。抓住哈利的那只手垂落在地上，斯内普不动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除了遵守对邓布利多的诺言把记忆交给哈利，他最想做的就是凝望那双绿眼眸，在他眼里，那不是哈利的，是莉莉的，是那个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的！儿时，他曾在秋千旁藏着偷偷地凝视荡秋千的莉莉，她轻盈的身体像小燕子一样飘进了他小小的心；他曾在树下呆呆地凝视躺在身边的莉莉，她脸上的阳光射入了他寂寞的心里，那时苍白消瘦的小男孩儿生活中唯一的快乐就是和莉莉在一起的时光，她是他阴暗生活中的阳光啊！本以为离开不幸的家，和莉莉一起上学会是幸福的开始，谁知那是噩梦的开始。他不断地受詹姆等人的羞辱，他可以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莉莉看到了他受辱的一幕，羞愤难当的他喊出了一句：“不要你这个肮脏的小泥巴种管！”从此，莉莉和他决裂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凝视他碧水般清澈的眼眸。

离开的那一刻，他一定在心里默念着——

莉莉，我来了！

一生很短，短到没有机会再细细凝视你的那双眼睛。

一生很长，长到我再也无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莉莉，我来了！

即使你没有等着我，我也不后悔曾用一生爱过你。